1995年12月7日至10日 王留柱记录整理
(九) 野添:你在山上被抓住以后,是怎样被送到警察局里去的? 耿谆:是用卡车。有李克金,另外还有两个人是谁,记不清楚了,当时,我由武装警察押着,一直送到警察署,我是一个人单独关到一个小屋里。
野添:你在警察署他们先后是怎样审问你的? 耿谆:我去以后,他们叫我坐在椅子上,周围用绳子把我捆住,当时我心里倒也感到坦然,反而在椅子上睡着了。后来我醒时,屋里就有宪兵了,他们端着枪,上着枪刺,在一旁站着。 当我被押进屋时,我曾发现屋角里有一把匕首,一尺来长,还带着血。我当时想,只要有这把刀,一有机会,我还要自杀,决不能再让日本人侮辱我。可是到晚上查哨时,有个日本军官到屋里一看,发现这把匕首后就拿走了。你知当时我心里多痛苦,我只想早些死,不想再受他们的折磨,不愿再受他们的刑罚,我要早点剖腹自杀,不料这时想死也死不成了。 第二天,他们开始审问我了,他们宣布这是临时军事法庭。审问我的时候,我把事情全揽到我身上,我说我是主谋。他们问我同谁计划,我说我没有同任何人计划。他说你没有同别人说怎能把人带走?我说这是我的命令,我是大队长,别人都听我的。 当时审问我的那所房子是木板房,隔壁押着被抓来的其他难友,我说话时他们听得很清楚。后来听他们对我说,你当时这么一说,我们都放心了。都说大队长一人揽下来了,我们不要紧了。就这样,我一个人承担下来了。我是大队长;我应该掩护大家。 他们一共审问我三天,我一直都没有说都谁去杀死日本监工的。后来,他们把抓来的人带到我跟前,与我对质。张金亭也被抓去了,张金亭说:“大队长,你说了吧!你说你给我们下的命令,你不说他们很审问我们。”我是想完全解脱他们的,可是他们受不住刑了,说是大队长给他的命令,叫他带人进去杀死监工的。有的说是大队长叫我干什么什么的,这样一来,他们算是承认了杀人的罪行,所以,以后进监狱时就有12个人,如果他们坚持不承认,法庭只能定我一个人,就这样,他们审问来审问去,又让人与我对证,一共有三四天的时间。 以后又过了些天,那天有个日本宪兵去问我:“家里父母亲有?” 我说 “有。” “欧苦桑(妻)?” “有。” “棵托毛(小孩)?” 我说:“奈伊。”就是没有孩子。我的老大孩子垒,是我回来以后才有的。他又问:“依依的要?”他又用手比划着要不要往家里写信。 我摇了摇头,表示不往家写信。这还不明白,这不是要处死我吗?当时有一个少尉军官,对着押我的那个宪兵说:“果计杭(五点半)。”然后又看了看钟表。我知道他们要在五点多处死我。这时,我听到木板墙隔壁有咳嗽声,象是李光荣。我大声喊了一声:“李光荣!”他马上问答:“有!”我接着说:“来生再见!”这时,大家都在隔壁哭了。日本宪兵急忙跑过去,把他们都带走了。从此以后再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。后来,他们见到我时,还对我说:“队长,当时你一说来生再见,我们都憋不住了,都哭起来了。” 可是,到五点半时,他们没有处死我。只见他们的人窜来窜去,说什么大大太君,大大太君。 第二天,宪兵司令从东京去了,这大概是暴动以后六七天的时候。他去时带有一个翻译。说来的是宪兵司令,是大大太君,我一看他是上校,有三个星。他倒很文明,看看都哪里打伤了。当时我脸上还有血,赶紧让人打来水,让我洗洗脸。让小兵们给我削苹果,摆到我跟前,让我坐在那里说话。这时他跟来的翻译,来到我跟前,给我鞠了个躬说:“队长,我叫王刚,我是东北人,我是在此留学的。今天我给你当翻译,你尽管说,我一定做好翻译。” 我记得他还说:“队长,关于你这种行动,我们很佩服。”以后就开始问话了,大致是这样: 问:“你在中国是什么阶级?” 我答;“上尉连长。” “在什么地方被俘?” “在洛阳战场被俘。” “你是怎么被俘的?” “腹部受伤被俘。” “为什么暴动?” “每天做十六小时的重劳动,吃的不能够半饱,雪天雨天从不停工,看守对战俘动辄拳打脚踢,横加罪名,滥施毒刑,劳工衣不遮体,因受摧残而死者,将近300人,更有甚者,小畑竟用牛阳具打死我劳工薛同道,这是侮辱我中华民族,所以要暴动。” “为什么不向负责者要求增加吃的和改善待遇?” “我曾同翻泽于杰臣一起,前去要求过两次。” “吃的增加多少?” “一点也没增加。” “你向何人要求?” “何野正敏。” “何野正敏是什么人?” “是所长。” “我已查明你是中国将官阶级。” “我是尉官阶级,被俘时尚佩有徽章。” “中国政府授给你什么任务?” “我们阶级很小,根本够不上接受政府的任务。” “是不是中国政府授给你颠覆日本的任务?” “不是!暴动是为了挽救我劳工的生命。” “你们出去后往何处去,哪里接济你们?” “为了不在中山寮饿死,出去寻找生路,哪里也没有接济。” “你要暴动计划了多少天?” “没有计划过。” “没有计划过怎么能将人带出去?” “我是队长,我向全体劳工下达命令,我就亲自领着他们逃出中山寮。” “你下命令他们都听吗?” “战俘都是军人,军人养成了服从。” “你都指定谁打死了日本人?” “不知道,那时很混乱。” “按法律打死人是要抵命的。” “中山寮我战俘死去数百人,何人应该负责?” “这与直接杀人不同,直接杀人得抵命。” “我杀人我抵命,我愿剖腹。” “这得考虑。” 这时,宪兵司令用手狠狠地拍了一下桌案站了起来,又说了一句日本话。王刚忙对我说:“队长,他说你伟大!”说完,王刚点首向我告别。
野添:当时还都审讯了哪些人?你知道么? 耿谆:整个都审讯了,审得相当厉害,不过我没有看见,据他们说,审讯时有过电的,有灌水的。我是单独拘留起来的,我没有看见他们受审。
野添:他们审讯你的时候,有没有用过什么非法手段? 耿谆:用棍子打过。用这么长的柳木棍(象擀面杖一样长短粗细)。第一次用棍子将我打的晕过去,打这个地方(后脑勺)。
野添:这是第一次审问? 耿谆:是第一次审问。
野添:后来又接着打你没有? 耿谆:后来没再打了。我已经将整个情况都给他们说了,要杀头就杀头,主谋者是我,我没有同谋者,别人没有罪,完全是我一个人策划的,我是队长,我有责任救大家。
野添:你在拘留所的时候,他们给你水、饭吃的东西没有? 耿谆:他们头两天好象没有给吃的,向他们要水时,他们给 些水喝,至于饭给没给或给多少我脑子里已经没有记忆了,现在想来,可能也会给点吃的,不给一点就饿死了。
野添:共乐馆前跪着那么多人,有挨打的,那些情况你—— 耿谆:我没看见,我们虽然离的不远,但我在屋里,他们是在外边。(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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