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耿谆答日本作家野添宪治问(连载八) 
加入时间:2009/1/9 18:25:56   点击数:23094

 

    1995年12月7日至10日  王留柱记录整理

    (八)

    野添:关于暴动的时间以及暴动中的一些事,其他人谈得有些不一致,当然这次要以耿老谈的为主了。现在,请您谈谈这方面的事吧。
    耿谆:因为我是大队长,暴动中的一切部署,只有我向他们下达战斗命令,因情况不一样,他们执行的任务也都不会一样。整个情况只有我掌握着,平时有些事情也是他们向我汇报,不能与别人联系,也就是单线联系,我想象这种事关千人生命的大事,事关整个暴动成败的大事,故行动必须秘密,只能与我一人单线联系。所以他们所谈的,就未免片面些,这是不奇怪的。现在,我就先从促成暴动这一点谈起吧!
    那是将近5月份的时候,也是情况更加严重的时候,那时每天要死去四、五个人,已经快死去200人了,而躺倒不能动的人,还有几十名,但这时还没有确定下暴动的时间,而总是幻想着,能有一天回到家,如果一暴动,就把大家推到死亡线上了,我实在不忍心。所以,我们虽然到了不能忍受的时刻了,我们还是强忍受着。
    好象到了6月上旬的时侯,有个叫薛同道的劳工,他病得已经不能上工了,我让他休息,他哭着不休息。他说;“队长,我一到病房,口粮就减去一半,我不就死得快了,我是饿的很了,我没有什么病。”就这样,他坚持着去上工了。可是到晚上收工时,他跟不上队了。据说是一个日本老太太,扔给他一个米团,他仅是拿起来,还没有吃到嘴里,监工见了,说他小偷的干活,上去就打。然后把他拉回去,晚饭不让吃,把他关到小屋里。晚饭以后,又把大家集合起来,把薛同道拉到中间。那些日本人就拿木棍、皮带从屋里出来,这个打过来,那个打过去,打得薛同道在地上翻过来滚过去,屎尿横流。眼看着就不行了,这时小畑又用公牛生殖器晒干做成的皮鞭,又凶又狠的把薛同道活活打死。这样一来,激怒了大家。人们气愤地对我说:“队长,你看他拿的是什么东西?”平时我也知道,他们挂在房檐下晒这东西,不料他竟用这打我劳工,我愤怒极了,他们这样做辱我中华民族太甚!有损我中华民族尊严!我中华民族的尊严与日月同辉,我们要用头颅、热血来捍卫她。所以,我下决心暴动了,就是掉头,也义无反顾。中国人民一定要站起来,一定不能容忍了,这就在下边定于 6月27日暴动。后来知道老头太君与小孩太君在这天值班,为了不伤害这两个善良的日本监工,我们冒着危险,又将暴动的时间推迟了三天,改为6月30日夜晚。关于暴动的起因就谈到这里。

    野添:你刚才谈到暴动问题,当时一定会有不同的意见,也会提出不同的方式方法,现在你再谈一下这方面的事吧?
    耿谆:当然哪,当时在开秘密会议时,有的提出咱们出去以后夺只轮船开着回国,我记得当时李光荣就这样说:“我那队里有个劳工会开船,我们到海上夺只轮船开着走。”也有的提出上山打游击,你当司令,我当什么的,咱们给他们干等。但我知道暴动必死,可他们这样提,我也不能打击他们,也不能说你这想法不对。所以他们说时我都说可以。但我心里清楚,他们说的都是幻想。你想,当时除去死亡的、生病的,剩下的700人能出去打游击吗?粮秣供应、武器弹药的来源、地理环境的了解,这一切都无从谈起,况且,这不是在中国,这是在日本国土上,只要暴动,这是必死无疑的。如果谁抱着活命的希望,到时就要失望,就会动摇意志,临死时他就会害怕,后来事实证明正是这样,个别人在关键时刻就退缩了,有的也不敢站出来承担责任了。不过,当时要暴动的意见是一致的,都有这种决心,都说队长下命令我服从,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,跳火坑我也跟你跳,都有这种决心,只是想法不同。

    野添:暴动的方案是你定的吧?
    耿谆:那完全是我定的。至于他们提出的意见,我不打击他们。

    野添:谈谈你决定的方案吧。
    耿谆:我决定的方案是必死。现在我将暴动出去的计划大致说一下吧。
那是暴动以前,有一次,我因事到翻译于杰臣的屋里去,见墙角地上有一片破纸,样子有点象地图,我就装着揩鼻涕,擦了一下鼻子装进了口袋,回到住处展开一看,原是一小张日本交通图。虽是交通地图,上面也标有我们做工的花冈汀的地名。从这张地图上,我才知道出去花冈顺铁路向前走是清森县,就有一个海汊,过去这个海汊就是北海道。由于有了这张地图,所以暴动时就选定了朝海汊这个方向进发。
    暴动时的计划是,第一,我们趁日本人熟睡时,采取突然袭击,将他们消灭掉。第二,我们做好饭,饱餐一顿,整队山发。第三,四路纵队行进,昼夜兼程,到清森县海汊集结队伍,等待敌人包围。第四,我们面对敌人站着,让敌人的子弹打来时,我们站着死,等他们走近时,我们用铁锨与他们拚杀一阵,然后集体投海自杀。

    野添:你们决定在30号夜里暴动了,那天收工回来,大家一定很紧张,你做为暴动的领导人,你当时的心情如何?请谈一下。
    耿谆:为了使你对暴动有一个系统的了解,我想把暴动时的细节,再谈一下。
    我们到花冈以后,我把年龄老与年龄小的人,分别组成了一个老头班、小孩班。老头班都是50岁以上的人,一共有十几个人,他们主要是上山扛些木柴、送饭、做些轻活。小孩班都是些十一、二岁的小孩,有孟连其、张廷志、刘受欣、于学来,一共七八个人。他们干不成重活,我就让他在家照顾病号,为下工回来的人生火。后来,日本监工向我要三个小孩侍候他们,我就让孟连其、张廷志等人去了。日本人叫张廷志塔罗,意思是大郎,孟连其叫仔罗,就是二郎,还有个叫沙不罗,就是三郎。
    为了使人人对暴动都有思想准备,所以平时我就不断地找劳工们谈话。有一次,我将仔罗叫到跟前,问他在家都干过什么,他说他当过儿童团团长,站岗放哨。我一听就知道他是个勇敢的人。我接着又问他家里还有谁,想不想家。我一问这,他就哭了。我说:“仔罗,不要哭,我们跑走行不行?”他说:“行!我跟着你。”我又说光咱俩不行,咱得带领大家一起走,你等着吧。我接着又问他老头太君和小孩太君什么时间休班,他说是30号休班,这下我可犯愁了。
    说起来老头太君与小孩太君,这是劳工们对这两个日本监工背地的称号,老头太君有五十多岁了,小孩太君才十几岁。他们虽然是监工,却同情中国劳工,有时干活累时,叫大家休息休息。有时还给病号弄点吃的。所以人们对他俩有好感,如果在他俩值班时举行暴动,他俩必将受其伤害,这可怎么办?我斟酌再三,为了不伤害这两个善良的日本人,又将27号暴动的时间往后推迟了三天,改为30号。你想这三天的风险该有多大,万一走露风声可咋办。这也是以后日本人民称赞花冈暴动的一个原因,说我们在那种情况下,也不枉杀一个日本人,花冈暴动是义举!所以后来他们还捐款在花冈立了一个纪念碑。这些都是后来的事了。
    暴动那天晚上,我对仔罗说:“我们今晚要杀死日本人,带领大家一起跑。现在,我交给你一个任务,你把监工办公室和监工宿舍的两道门打开,等监工们睡熟了,你就出来打个手势,给个信号,就算完成任务了。他说行。我为啥让他去拉门?因他去拉门,日本人不怀疑他,如果咱这人去拉可不行。
    到了夜里 ,监工们都睡下以后,仔罗就去把门拉开了,我派去的20个人就冲进去了,这20个人是10个人拿锄头,10个拿圆锹 ,进去以后先用锄头打,打不死再用圆锹砍杀。外边外围我派30个人防守,是让李克金带着。现在说哩,失策就失策在李克金这里,我让他把守外围,不知啥原因,他还没将人布置好,他就解手去了,并且去了很长时间。里边的人看时间到了,以为外边布置好了,就动手了。刘虞卿、刘玉林处死了汉奸任凤歧。刘锡才、李光荣等当场砸死了猪股清、小畑之助、松森昌治三个监工。长崎辰藏、清水正夫与福田金吾郎三人越窗逃跑。刘虞卿赶上长崎辰藏与之搏斗多时,后被赶来的刘锡才杀死。但其他两人还是逃脱了。
    这下就糟了,这两个人逃出去以后,一报告,外面到处拉起了警报,饭也做不成了,原来计划是杀死监工以后,大家饱餐一顿,让李光荣带领50人去袭击美军俘虏的集中营。那里有300名美军俘虏,他们做工时曾经过我们的工地旁,所以我知道他们。再派刘锡才带50人去袭击警察署,夺取他们的武器。他们二人完成任务以后,再赶上大队。由于情况突变;这些都不能按原计划进行。此时外边警报响成一片,眼看就要受包围,没有时间再吃饭了,只好仓促整队出发。
    队伍在出发时,我又约法三章:一、不准进入民宅,即使口渴了也由小队长去要水,二、不准擅自离队;三、不准扰民。我说老百姓没有罪,象小孩太君我们还救他,我们不能杀一个好人,我们出去给拿枪杆子的人拼一场。

    野添:当时暴动定的时间是几点钟?
    耿谆:时间定的是夜里11点钟。

    野添:他们有的说定的是1点钟。
    耿谆:我记得定的是11点,让他们都熟睡,当时又不是每个人都有表。

    野添:你在什么时候发现暴动失败了?
    耿谆:这还得从头说起。我原来计划吃饭以后再带领大家走,因为敌人一逃出去,就拉了警报,他们不是拉一次,而是这个停下那个拉。连拉不断,我一看马上要受包围了,所以不能再吃饭了,就立即整队出发。

    野添:这时你在哪里?
    耿谆:我在中山寮,我在大队部,我坐阵指挥。有事他们跟我汇报,我是一直在战场上,在前线。当时我一看消息泄露了,就带着大家出去了。出去以后,发现各路口都有人拦截了,我就在近处召集中队长、小队长开会,我说大路不能走了怎么办?大家说只有入山了,我说好,入山。我们急忙向前走了一段,见前边有一座小山,我们就顺着山路,上了狮子森山。

    野添:我曾两次到狮子森山探察,6月30号夜晚都有月亮,你们暴动时,是不是也是月亮天?
    耿谆:我记得那天夜里是阴天,没有月亮,天黑但也能看见路,可能是有月亮的时候,而天是阴着的。

    野添:狮子森山被包围时,是天亮了吧。
    耿谆:那时天似亮非亮,因为大路上汽车的灯光还都亮着。再者,我们出来时,走到火车路上,看见火车头上的灯光也突然熄了,从以上这些看,到狮子森山上,天是似亮非亮的时候。

    野添:现在你介绍一下上山及被捕的经过吧!
    耿谆:上山是羊肠小道,崎岖难走。我带队在前边行进,不料走着走着人都散了。此时已听到山顶有日本人的喊叫声,知道山顶已被敌人占领了。我只得就近集结队伍,谁知一看,只剩下四五十人。我们就搬起石头准备砸敌人。可我们这些人,平时都食不果腹,个个身瘦如柴,加之一夜折腾,水米未进,早已精疲力尽,有的勉强搬起石头,反倒砸在自己身上。我看大势已去,杀敌之愿已经难偿了,就对李克金、李光荣说:“你们各自为战吧!我要以身报国了。”我遂找我身上的刀子,准备自杀。这把小刀子是小号兵王占祥亲自为我磨的,现在不知啥时跑丢了。无法,我就叫李克金解下绑腿带,他迟迟不肯。我大声斥责他:“不要迟疑了,这已是到什么时候了!”他只好照办。我将绑腿带套在脖子上,一端拴在树上,然后用脚猛蹬一下树就晕过去了。等敌人到我跟前时,我面色青紫,鼻口流血。后来听李克金说,我当时发出的喉音太大,他怕敌人听到了,就去拉了我一下,要不然再有几秒钟我就死去了。
    我被敌人抓下山时,下边都已抓到很多人。听见他们喊着“太久三”,意思是队长被抓住了。可见当时他们也很紧张。后来,听劳工们对我说,当时大家对我都很关心,不知我怎么样。王占祥对他们说:“大队长可能已经死了,是我给他磨的刀子。”
    王占祥是回民,甘肃人。他跟我当号兵时才16岁,跟我三年;洛阳被俘时他才19岁。当时我曾劝他伺机逃跑,他说连长受伤了,我不能丢下你不管,他不忍弃我而去,所以一直跟到日本。他回国后参加了八路军,当上营长,已死十余年了,他儿子前年在北京见到我,还说他父亲生前曾多次提到我,因不得音讯,无处寻找,不然他一定会来找我。(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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